一次没有表白的爱( 四 )


我从乌鲁木齐的一张木板床上睁开眼睛 , 便看到了一棵白杨树上的晨曦 。我穿好衣服 , 挎上书包 , 走上了大街 。我要抢从乌鲁木齐开往昌吉的首班车 , 我必须紧急行动 。我发现在这里宽阔的大街上 , 只有我一个人 。大约走了两公里 , 我才看到一个推着小车卖豆浆的妇女 。不知何故 , 那缕从盖着豆浆的白布上散发的袅袅的热气 , 那个中年妇女斜背着的黄色的挎包 , 忽然使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伤感 。我忽然觉得孤独 , 而且自怜、自赏、自傲 , 当然也有一点自慰 。因为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出省 , 是我第一次决定把自己的整个身心交给一个姑娘 , 甚至想到我是为什么而到这遥远的边陲来的 , 泪水便流了出来 。
当我赶到始发站的时候 , 一个穿着蓝袍的司机正拿着一只拖把在轿车的轮胎上摔打着 。他摔打了五下 , 感觉把尘土和灰渣抡净了 , 才将拖把塞进水桶里涮起来 , 接着不紧不慢地洗他的轿车 。但我却松了一口气 , 我知道自己有了到昌吉去的交通工具了 。我很怕自己要在乌鲁木齐滞留 , 不过这样的担心一会儿就没有了 , 我已经坐在了轿车上 。尽管这辆轿车是破烂的 , 几乎所有的坐垫都露出了肮脏的海绵 , 然而当时我以为它是一辆非常美好的轿车 , 安全舒服 , 并产生了要在前排椅背上吻一下的冲动 。
抵达昌吉之后 , 我按自己构想的 , 先找到一家旅馆 , 洗了脸 , 梳了头发 ,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 之后挎上书包出门 。凭印象 , 我知道姚伶的家在自来水管理处 , 但它到底在昌吉的哪一个方位、哪一条大街上或小巷里 , 我却是不知道的 。简捷的办法是查找地图 , 向人询问 , 可我却不想这样做 。我以为自己千里迢迢到这里来 , 向一个姑娘表白自己的爱 , 是不能使用任何一点聪明的 , 我只能使用虔诚 。我感到这不仅仅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 还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 我要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地去找 , 一家一家地去找 , 一个门牌一个门牌地去找 。我想 , 只要姚伶在这个世界上 , 我注定是会找到她的 。我隐隐地感到 , 爱的事情必须虔诚才可能完成 , 只有虔诚才可以获得上帝的帮助 , 而聪明则会使上帝疏远 。
我没有看手表 ,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昌吉转了多少时间 , 也无心留意它是怎么一种样子 。现在想起来 , 我觉得它当然属于一个发展中的城市 。大约只有几座高楼 , 都是崭新的 , 白色的瓷片反射着亚细亚中部才有的丰富的阳光 。这里似乎在开拓道路 , 到处都是深坑和石子 , 到处都是黄尘 。在鹤立鸡群似的高楼周围 , 是大片大片的使我感到温馨的泥巴房 , 我觉得生活便在那里 , 人性与人情便在那里 , 大约姚伶也在那里 。我在昌吉走来走去 , 走到大街上吹起了风沙 。虽然我不明白东南西北 , 不过我是清楚幸福之点的 , 我以为自己不会迷失 , 当然也不是盲流 。
一次没有表白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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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姚伶脖颈上的一股气息的暗示和引导 , 我走到了一栋泥巴房前 。屋子里寂静无声 , 一扇低矮的门 , 已经擦洗得露出了它的神经和脉络 。凭直觉 , 我判断这就是姚伶的家 , 她的气息早就穿过门缝弥漫出来了 。我屏住呼吸 , 郑重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 随之是一个巨大的空白 , 仿佛屋子里没有人似的 。这时候门谨慎地拉开了 , 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探出头问我:“你找谁?”她不像姚伶的母亲 , 她没有姚伶那种显着轮廓的脸 , 也没有姚伶那种充满悬挂感和虚幻感的气质 , 不过我还是确认 , 这位孤独的妇女应该是姚伶的母亲 。我说:“阿姨 , 我找姚伶 。我是她的同学 , 从西安来的 。”她平静地招呼我进去 , 并平静地叫着姚伶 。但我却没有随她进去 , 我必须等待姚伶的恩准 , 我不愿意冒犯了姚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