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建文:选定了就一直爱

“其实,我这辈子走得挺平坦 。”采访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员田建文,他的第一句话就令采访人员意外 。且不说名校毕业后自愿扎根基层30多年,也不说三次放弃留在大城市的机会,仅仅那三次开颅手术,就已是常人不能经历之苦痛,怎么还说是“平坦”的?
眼前的田建文,肤色黝黑,相貌朴实,右侧身体有些偏瘫 。如果不是事先了解,很难把他和全国知名的考古专家挂起钩来 。
“去侯马吧,我的考古工地在那里 。”聊了没多久,田建文就热情地发出邀请 。他慢慢地站起身,左手将一只军绿色帆布包斜挎在肩上,蹒跚着迈开步伐 。
跟在他身后,采访人员对“平坦”之说更是充满了好奇 。
二〇一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田建文在山西蒲县古县乡曹村龙王庙附近做考古田野调查 。田建文供图/光明图片
“学了四年考古,不去田野就浪费了”
1982年8月,山西南部的曲村天马遗址多了好些年轻面孔——北京大学考古文博专业学生田建文和同学们来这儿实习 。这里是一处以晋文化为主的西周时代遗址,二十世纪我国西周考古最重要的发现之一 。
对田建文他们来说,最大的困难并非烈日灼烤,而是几个月后的拼对陶片 。入冬后的曲村,两间小小的活动房就是他们的“主战场” 。外面寒风凛冽,屋里一只无烟煤炉努力地燃烧着,仍然无法升高温度 。田建文和同学们把自己包裹成“熊”,只露出双手干活儿 。
考古工地中发掘出来的陶片,装了一筐又一筐,需要把它们拼对成完整的器物 。这工作就像大海捞针,是对眼力和耐力的极大考验——要么找不到匹配的碎片,要么拼了老半天才发现错了,常常忙活几天,也拼不出一件成型的器物 。枯燥无趣的工作,让青年学子们备受煎熬 。生性活泼的田建文唱起歌来,缓解自己的烦躁情绪 。
“拼出来啦!”终于,有人一声欢呼,满屋子的年轻人顿时沸腾起来 。之前吃过的苦,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这种历经艰辛而产生的惊喜,让田建文对田野考古产生了特殊的迷恋 。
1984年夏天,大学毕业的田建文,带着满腔热情准备步入山西的考古工地施展拳脚 。然而,拿到派遣证的那一刻,兜头一瓢凉水泼来——他被分配到了山西一所省属大学 。一打听,那里并没有考古专业 。
“那可不行,我学了四年考古,不去田野就浪费了!”
实习期间,田建文对晋国历史产生了浓厚兴趣,而侯马作为晋国晚期都城,有大量未解之谜 。所以,他认准了,干田野考古,就得去山西考古研究所下属的侯马工作站 。于是,之后的几个月里,他到处找人申诉,而理由就是“不能浪费” 。后来,他索性跑到侯马工作站,天天泡在考古工地,“赖”在那里不走了 。
考古是还原祖先的来路,但这份说起来高大上的工作,在当时不少人看来只是无奈的选择 。像田建文这样,哭着喊着非得去田野考古一线的,罕见 。
田建文对田野考古的一片“痴情”,打动了北大的老师,也最终打动了省里相关部门,他被改派到了山西省文物局 。但囿于当时的情况,直到一年后的5月,他在侯马工作站的身份都只是临时工,挣的是技工的工资 。
就这,他也乐意!
“逗牛”逗出来的史前遗址
如果说大学毕业选择去基层做田野考古,是一腔热血的职业冲动;那么研究生毕业后再次放弃留在大城市的机会,毅然回到侯马考古工地,则是田建文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郑重选择了 。
1986年,田建文被中国考古界泰斗苏秉琦先生看中,推荐去报考吉林大学考古学系张忠培先生的硕士研究生 。读研期间,他又成了张先生的爱徒,时时耳提面命 。苏张二人,在中国考古界都是顶级的人物,被他们青睐,是考古人都羡慕的事 。然而,田建文并未利用二位“贵人”的影响力 。1989年6月研究生毕业时,有机会留在北京,他放弃了;回到山西,可以留在太原的山西考古所总部,他又放弃了 。他心里有个目标:找到山西最早的新石器时代文化,就必须做田野考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