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广涛是一个有些矛盾的名字( 二 )


他很少对媒体剖析过自己当时的那个选择,以至于一些喜欢他的粉丝聊起这段只能开玩笑说:“也许是因为胆小(才没有转行) 。”在但凡有点了解他的人眼里,相比于那种冲破墙壁的勇敢,姜广涛更是这样的一种人——刚来北京有一次录音,要录“哈哈大笑”,当时他还没能适应北京干燥的气候,嘴唇上生裂纹,收着嘴巴录了一次,导演说不行 。再录的时候,他张开嘴哈哈大笑了一次,问导演,说过了,低头看台本上有一滴血 。
那还是伏头走路的一段日子,他自己都不知道怎样的未来在等着他 。后来他调侃说,老师当时把他带到北京,也可能只是因为在长春的时候,他天天都有按时去上课 。等活儿的日子里,二十多岁的姜广涛兼职做过很多其它的工作,按照今天他的说法,是为了供奉自己的肉体 。
一张常被引用的照片里,年轻的他带着方框眼镜站在红砖绿瓦里,没有笑 。
“你不知道哪块云彩下雨”
这二十几年的,变得实在是太快了 。
早先用电网围起来也没办法阻止有人要爬进去的长春电影制片厂译制片分厂,今天已经很少再被人们着重提及 。译制片配音成为看电影时候一个选择的音轨,而不再是非它不可 。同时变化着的是银幕上的故事,古典内容逐渐式微了 。
在这个新旧交叉的节点,年轻的姜广涛拿到了自己第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泰坦尼克号》里面的杰克 。他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当时有多优秀才拿到了剧本,自嘲从业之初自己试图学习前辈们类似一些“你好呀,亲爱的”这种标准配音腔,但只学到了表面,变成东施效颦 。后来他又拿到了《指环王》里面弗罗多的角色,这样的幸运如果非要说一个理由,大概是音色,前辈们的声线比较粗,而他的声音更贴合一个柔弱却坚韧的男孩 。
随后海量的电视剧勃发,时间的刻度抵达了两岸三地合作的高峰期 。演员负责镜头前的表演,但在语言上面的沟壑由配音演员在录音室里弥补,演员和配音演员一起给角色赋予完整的灵魂 。姜广涛很少拒活儿,一部他配完的电视剧刚放映结束,有时候下一部又是他配的 。其实他自己没有发生很大的改变,还是那个音色,不过在不同的潮头,以前是配角音,后来成为了主角音,又或者用大家常用的一种概括是“帅哥音”、“少年音” 。
他还是那个当时咧开嘴哈哈大笑,直至落血了也没发现的人 。在给《风声》这部电影当配音导演的时候,因为给黄晓明配音的演员是一个人,里面黄晓明的每一句台词都得下力气,多的时候同一句台词录了1000遍 。同样的话听上1000遍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后来他在外面听到《风声》这部电影的声音,在意识到这是自己配的电影之前,身体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冗”的生理反应 。
如果有什么变化了,是他当了这么多年配音演员之后的所得,用他的话来说是“所增益的” 。年少的时候配音,听前辈们的表现,学到的只是抑扬顿挫,不知道它本身是为了配合当时诗化的表演风格 。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对于人生有了一种看至细微之处的视力 。配音,是“以声传心”,总有一种逻辑,这种逻辑不是完全理性的,它要传递情感——一个人伏在另一个人耳旁说话的时候,不会像端正坐着一样发音腔圆正调,躺着说话的时候也不会字字清晰——这也许是配音也作为一种艺术存在的原因,要成为真正能配音的人,要看到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看到极丰富的细节,甚至是那种没有直面言说过的内容 。
姜广涛说过自己一件趣事 。有一个夏天他乘车要去一个地方,快迟到了,北京又堵车,他就自己下车,想穿过胡同走过去 。中途有些迷路,他向前面一位扇着扇子的大爷问路 。如果是正常情况,“我就迎上去,台词是这样的,‘大爷,请问公园后门怎么走?’他说,‘一直往前,左转,就到了 。’大约是这样,‘谢谢大爷’ 。”如果是一场戏,就会说,“‘你好大爷,请问公园后门怎么走啊?’‘哦,你呀一直往前,然后左转,就到了 。’”但是那天,大爷是这么说的,“……(连续重重地齁气三声)(嘶哑地)你呀……就(齁气)……从这儿(齁气)……过去(齁气)……一直(齁气)……一直走走走走(齁气) 。”生活里就是有这样的可能性,它是现实区别于既有作品的,多出来的毛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