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还能成为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吗?这部作品提交了一份答案( 二 )


在欧洲各民族中 , 意大利人恐怕是最喜欢亲戚朋友一大家子生活的 , 这一点很有些像咱们的东北人 。这部电影本身就是索伦蒂诺成长环境的一个镜像 。他本人的父母、兄弟、堂兄弟、阿姨、叔叔以及其他亲戚都在影片中一一可以找到对应 。另外影片里总有一个在浴室里说话的人 , 那是他的妹妹 。导演重现了1980年代那不勒斯大家庭集体出海玩耍、休闲、拌嘴的场面 。我们可以看到 , 虽然他们总是互相挖苦、讽刺甚至大打出手 , 但是亲情关系非常坚固 , 在关键的时候总能互相帮衬 。一个深刻的印象是 , 这个大家庭里最让人讨厌的詹蒂尔太太(她永远穿着一件貂皮大衣)在葬礼上用了但丁《神曲》中的一段名言安慰法比托:“由我进入愁苦之城/由我进入永劫之苦/由我进入万劫不复的人群中” 。这是《神曲》里写在“地狱之门”上的文字 。其实后面还有一段:“正义推动了崇高的造物主/神圣的力量、最高的智慧、本原的爱创造了我 。/在我以前未有造物 。除了永久存在的意外 , 而我也将永世长存 。进来的人们 , 你们必须把一切希望抛开!”当然这段文字是大有信息的 , 它告诉我们地狱是谁造的 , 以及为什么而造 。造物主是圣父 , 最高智慧是圣子 , 本原的爱是圣灵 。这句话由这个家族最刻薄的一个人说出来 , 就已经意味着他们都是可以得救的 , 这就是最大的对人心的安慰 , 不是吗?
从这个角度来看 , 法比托和小姨帕特里夏的关系确实是紧密的 。不仅因为美貌、身材姣好的小姨的身体寓意着青春期的法比托对女性所有美好的幻想(其实小姨对此一清二楚) , 还在于他们是真的看到了“小修士”的唯二之人 。也就是说 , 在影片开头 , 小姨所经历的“奇遇”并不是她的凭空想象 , 她就活在那个维度当中 , 而这也是为什么在大家都认为她精神有问题的时候只有法比托相信她 。我们还看到 , 帕特里夏被设定为一个有强烈母性的女人 , 她非常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这其实说明她行为的出格和放荡没什么关系 。她恰好是那种传统的、非常以家庭为核心的意大利女性 。在这个大家庭里 , 不能放弃的就是对爱的信仰 , 也包括那个遭受家族集体嘲笑、嫁给退休听障人士的姑姑 。这也是为什么在法比托崩溃的时候 , 总有一个黑衣老修士在他的周围 。
影片中还有很多费里尼式的“怪咖”邻居 , 比如暗恋法比托母亲、总是在玩跳房子游戏的马里奥大叔(他刚好穿红T恤和蓝色工装裤 , 就是任天堂游戏主人公马里奥“本奥”) , 气场强大而高傲的老男爵夫人 , 等等 。但我们不难看到 , 这些“怪咖”都是非常善良的人 , 他们在法比托成为孤儿之后对他释放了温柔的善意 , 逗他笑 , 送他吃的 , 老男爵夫人甚至帮他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 。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同样是暖色调的 。这里也包括在海上走私、和警察斗智斗勇、胆大妄为的阿利马 , 这个过早成熟、看似粗野的男孩用自己的方式给了法比托真正的友谊 。为什么要拍电影?
但那不勒斯的人与事并不能使这部影片达到一个足够的高度 。索伦蒂诺在影片中还借这个少年的视角表达了自己对艺术的理解 。就像费里尼的小镇青年都要去罗马一样 , 法比托最后也选择了去罗马 , 追寻他心中的电影梦 。这与他哥哥的熏陶有关(哥哥曾经想成为一个电影演员 , 参加过费里尼的试镜) , 也因为他在朦胧、迷惘中遇到了导演卡普阿诺的缘故 。在朦胧的意识中他感觉到了电影的召唤 , 他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 。他说 , 自己再也不喜欢生活了 , 他想要一种想象的生活 , 所以他想拍电影 。但是卡普阿诺告诉他 , 真正的艺术不是逃避 , 是不能耍滑头的 , 是不能妥协的 , 这首先是不和自己妥协 , 不害怕矛盾冲突 , 只有矛盾冲突才能进步 。艺术创作如果变成了自恋的注解 , 那就是一种虚假的、大众的产品而已 。真正的艺术需要足够的自由和勇气 , 这就意味着自己先要成为一个自由和充满勇气的人 。他告诉男孩 , 你现在应该叫法比奥了(法比托是法比奥的小名) , 这就意味着拍电影绝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