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心批评,却还是忍不住问些为什么( 二 )


与这剧烈而深重的苦难相对照的 , 则是有铁和贵英这对陌生人结成夫妻后迅速而意外的甜蜜与恩爱 。妻子用怀里的温度暖着开水杯 , 丈夫为妻子洗尿湿的裤子 , 用米粒在对方手上印下花朵 , 用裤带拴着彼此等等 , 这些浪漫画面 , 苦与甜的高光对比 , 形成了强反差 。
说到这段“乡村爱情神话”中的女主贵英 , 其“前史”也同样疑点重重 。电影开篇在三哥家相亲时 , 贵英已经是齐耳短发的大妈造型 , 她多大年龄?之前有过婚史吗?她不能生育是之前的婚史或其他经历证实的吗?为什么在电影中完全没有这些信息?
贵英在片中所呈现出的身体状态 , 虽确有残疾 , 但仍有相当的劳动能力 , 长得也不算丑 , 她一直被哥嫂虐待 , 可是片子里嫂嫂三次出现(后两次出现在抽血现场 , 虽然她并没有什么理由在那个场合出现) , 都非恶言恶语恶相的样子 , 那又为什么设定剧情说哥嫂虐待她呢?
感动的摆拍
由于这些与剧中人物性情和命运息息相关的“前史” , 并未在戏剧层面得以真正完成 , 所以剧中人物在表演时 , 也遭遇了相当的困境 。一直以中国城市好媳妇形象在电视屏幕上出现的海清 , 在片中首度转型为西北农妇 , 长达10个月的时间投入 , 加之造型的无限贴近 , 以及片中的各种具体劳动 , 她所付出的努力不可谓不大 。
可正因为剧中人物设定的“前史”不清晰 , 使得海清在表演上有点像无根的飘萍 。与素人演员武仁林农民形象的“是”相比 , 海清的表现最多只能说是“像” , 她在很多劳动场景中表现出一种“陌生感” , 比如坐在犁耙上的慌张眼神 , 手拿一根麦子幼苗时的怜惜 , 面对用电灯泡孵小鸡的新鲜与隔膜和安于被有铁照顾时的矜持 , 都让她不像是一个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女性 。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 , 和其他人相比 , 贵英应该最了解自己身体的情况 , 过往的生活中长期相伴的尿失禁病症 , 肯定应该有自己相对应的措施 。但在片中 , 当大老板的家人在第二次面对她时就已经在汽车后座和餐椅上铺上了塑料布 , 作为一个长期尿失禁患者 , 她却在新婚之夜和其他各种场合完全没有任何个人准备 , 这种显失合理的安排 , 非常说不过去 。
这些人物设计上的不讲究 , 还叠加了许多摆拍式的场景 , 比如有铁在第二次房子被拆后 , 面对残垣断壁 , 然后低下头在废墟里捡起脚边的燕子窝 , 转身离开 。你哪怕走到废墟旁边 , 稍微扒拉一下 , 再找到这个燕子窝呢?明明多一两个镜头 , 就可以更有说服力 , 却没有着笔 。还有在池塘边打水 , 有铁在最后一个小桶里用手掬出几个小蝌蚪 , 放回池塘 。那一瞬间挺动人的 , 但镜头一转 , 驴车上一车的水 , 那里面得有多少蝌蚪啊?
涂刷的苦难
就在全片不断堆集感动的摆拍和自我消解中 , 《隐入尘烟》搭建起了柏拉图式的无欲纯美爱情 , 以及田园诗歌般的梦境布景 , 并涂刷上人为叠加的苦难底色 , 但这一切 , 如同主人公快速盖起的房屋 , 没有地基 , 经不起推敲 。
很多人认为《隐入尘烟》是一部现实主义作品 , 这恐怕是一种误解 。现实主义创作不仅强调细节的真实性和形象的典型性 , 更注重描写方式的客观性 , 既不一味地偏爱某一两个角色 , 也不刻意地把其他人塑造成主要角色的反面 。
但在《隐入尘烟》中 , 创作者对主角赋予了过多的美德与爱 , 对其他人则基本都置于反面 , 或是一笔带过、面目模糊 , 整部片子缺少主角之外鲜活多元的立体群像 。回想全片 , 村里其他人几乎都是面无表情的工具人 , 只有两位主角浓墨重彩 , 像是两个纤毫毕露的彩色油画肖像 , 和一群粗描淡写的黑白素描群像搭在一起 , 缺少彼此间的社会性支撑与复杂连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