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屠杀幸存者陈文英:想起三姐惨死仍会哭( 二 )


张宇静记得,奶奶有一把粉色塑料边的旧镜子,背面印着图案,陈文英对着已经裂开的镜面,用一把木梳子,梳几把灰白的短发 。洗完脸后,拧开“雅霜”的绿盖子,手指蘸一点点,涂在脸上 。“家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虽然不是很大,家具也老了、旧了,但奶奶特别爱收拾,柜子里那些衣服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张宇静的记忆里,奶奶从不穿大红大绿的衣服,偏爱深色、方便穿脱的开衫,“她不穿那些鲜艳颜色的衣裳,给她买那样的衣裳她都不穿 。”衣服破了,补上布丁再穿,但是一定洗得干干净净 。
南京大屠杀幸存者陈文英:想起三姐惨死仍会哭
文章图片
陈文英和长孙女张宇静合影 。受访者供图

陈文英认真过自己的日子 。没事哼哼小曲、嗑个瓜子儿,再含一颗老上海的话梅糖,还总馋小笼包和红烧肉 。以前的家里有个后院,被陈文英种满了花花草草,老伴儿在的时候,两人一起养着一只小猫 。

80多岁的时候,她能一个人从新街口走到汉中路,一公里多 。哪怕最后两年,腿脚不利索了,陈文英还总想让孙女带她去看看,城南剪子巷那个她原来居住过的地方 。
“每次我们去看她,她总是有一种渴望的眼神,就是希望儿女能在她身边的时间多一点 。我们到那,她就拉着手不放,每次都叮嘱我们,没事多去陪陪她 。”张宇静说,手机通讯录里,陈文英把儿孙的号码都设置成了方便拨出的短号,孤独的时候,能聊聊天 。

又一盏灯灭了
“时常有幸存者打电话或者来纪念馆和我聊天拉家常,就像家人一样 。我能有机会为幸存者服务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李雪晴告诉新京报采访人员 。
她是南京侵华日军受害者援助协会的工作人员 。该协会于2004年成立,以“关注战争受害者,援助历史见证人”为宗旨,为幸存者报销医药费、发放生活补贴及节日慰问金、提供健康呵护服务、组织活动等工作都由他们负责 。

南京大屠杀幸存者陈文英:想起三姐惨死仍会哭
文章图片


近年来,援助协会工作人员在春节慰问陈文英 。受访者供图

李雪晴从事这项工作近9年,多年的相处、服务,让她把这些曾经素不相识的老人当成了自己的爷爷奶奶 。她的微信好友列表里,基本都是幸存者家属 。

近年来,陈文英身体不好,李雪晴和同事时常给家属打电话或发微信,“随时了解奶奶的身体状况和生活状况 。”每逢节日、纪念日,她组织人员上门慰问陈老的同时,还组织“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健康呵护服务队”的医护人员上门为陈老提供健康呵护服务 。
每到12月13日,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陈文英都会在家看电视新闻 。
她不理解,“难道他们(日军)没有亲人、没有妻儿吗?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要杀无辜的百姓?”
偶尔去纪念馆,看到影像资料上的日本兵,陈文英气愤;有采访人员采访她,触到记忆里的伤口,陈文英又难过;和长孙女张宇静聊起往事和岁月,她“眼泪就哗哗直掉” 。
最近几年,看完新闻,陈文英总觉得,三姐就在窗户边走来走去 。家人劝她不要乱想,她只说,“三姐在叫我一块过去呢 。”
4月10日下午,96岁的陈文英离世 。纪念馆为她举行了线上“熄灯”仪式,点亮陈文英照片的那盏灯熄灭,照片也由彩色变成黑白 。“工作中难过的时候,就是得知幸存者去世的消息 。”李雪晴说道 。
截至目前,2021年以来,共有五位幸存者离世 。一盏接一盏的灯,灭了 。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那面挂满幸存者照片的墙上,只有67盏灯仍在亮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