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回流人员自述“高薪”背后:坠崖、监禁、毒打、水牢……( 二 )


十几个人的宿舍里,铁架双层床不时吱呀作响,唯一的厕所门口挤满了等待的人和催促的急语 。周兴怎么也睡不着,他不明白自己要面临什么,却清晰的感受到某种危险正步步紧逼 。
公司会议上,一条条新的规定陆续被宣布 。不允许在公司使用私人手机、不能对工作内容拍照录像、每日考核、每月检查业绩……公司发放的电脑、手机,来缅的机票、车票、服务费都被算到了各人头上 。
到公司第一天,承诺的“路费全包”成了泡影 。加上办公用品、住宿、吃饭……一笔笔算下来,周兴他们还没开始淘到金就已经倒欠了公司一两万 。
老板“善意”地提醒他们:“公司为你们投入了大量资金,只有努力工作,你们才能早点还完账,才能赚上钱 。”
上午10点左右,周兴所在的D组开始上班,通常一直要工作到凌晨两点,这还取决于本月业绩的完成情况 。以D组的月目标20万元为例,无法完成必须要加班,否则就要罚款加体罚 。
有人因为不服管教被剃光头发、眉毛进行羞辱;有人因试图逃跑被罚穿着情趣内衣在公司跳舞;有人因为没有完成每天添加5个有效好友的日目标被罚做500个俯卧撑;有人因为无法成单要做1000个深蹲 。
用周兴后来的话说:“每天下班前,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在挨罚,公司的走廊里,浩浩荡荡的人群像在开运动会,但我们不是为了锻炼身体,只是为了不挨打、不被杀 。”
“在缅北我感觉我的命,不如一条狗 。”周兴说,在勐波,当地人杀一个人跟撞死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在这座边境县城里,秩序和法律早已被漫天烟尘湮没殆尽,不明身份的武装力量随处可见 。在这里,打他们一顿,打成什么样,乃至关多久的水牢,不过是老板一句话的事 。
除却死亡的威胁,对周兴他们这些怀着“淘金梦”的年轻人来说,更痛苦的,是公司无时无刻的盘剥 。
连续15个小时,甚至通宵的工作,打一次瞌睡要罚款500元,没加够好友要扣1000元,月度考核不合格罚2000元……好不容易骗了10万元,6万元归公司,4万元小组分,组里三个老板又各分20%,落到七八个年轻人手上不足500元钱,还不够交罚款 。
从缅北回来时,工作了半年的周兴只剩下入职前的6000元存款,找朋友借了1万元才得以脱身 。同行的赵武入职3个月,甚至只有靠父亲汇去的6万元钱才还清了欠款 。
“我们不是不想回来,实在是没钱回来,我们一直在被动的花钱,花的永远比挣得多 。”另一个组的武鸣曾这样跟专案组的民警哭诉 。
起获的脏款
并非是“鳄鱼的眼泪”
周兴现在还忘不了他的第一个“客户”,他说搞电信诈骗,最难过的其实是心里的关 。
刚到公司的时候,老板会坐在旁边手把手教周兴怎么和25岁到40岁的女性聊天,怎么打探她们的存款,预估可以骗到多少钱 。
电诈键盘手的工作笔记里记录了实施杀猪盘诈骗的操作流程
一名来自广州的研究生和周兴聊了整整两个月,差不多的年纪让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 。女孩家境一般,但阳光坚强,步步努力,终于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又成为了一名在读研究生,学习的烦恼、生活的憧憬倒豆子般倾吐给屏幕对面的少年 。
而屏幕的另一头,周兴正对着公司制作的话术本一步步将她引入陷阱 。周兴好几次想把她拉黑删除,让这个单纯的女孩不必直面人性的丑恶 。但老板如鹰般死死盯着他的屏幕,一句又一句地下达着指令 。周兴只能在心里祈祷女孩发现端倪,趁早收手,哪怕对方狠狠骂他一顿 。